>在一场关乎生死的终极赌局中，

>对手得意地展示了他的必胜底牌——黑桃A，

>我却微笑着撕碎了自己的所有手牌，

>轻轻告诉他：“抱歉，这一局的规则——比的是谁更一无所有。”

“诡弈堂”。

”。

名字烫在深檀木匾额上，被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映着，光影摇曳，像浮在夜雾里。没有喧嚣，只有死寂，沉甸甸地压着这片隐匿在都市阴影里的空间。空气里是旧木头、昂贵雪茄和某种冰冷金属混合的味道，吸进肺里，带着刺骨的凉意。

意。

凌岳推开那扇沉重的、没有任何纹饰的黑漆大门时，门轴发出极轻微的一声“吱呀”，像是叹息。堂内光线更是晦暗，只在正中央悬下一束锥光，精准地打在一张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宽大牌桌上。桌子对面，坐着“阎王”。

他真名叫什么早已没人记得，只知道他是这地下赌坛的王，执掌生死簿。此刻，阎王靠在高背椅里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，慢条斯理地修剪着雪茄帽。他穿着丝绒晨礼服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唯有一双眼睛，偶尔抬起时，掠过鹰隼般的光。

凌岳在他对面坐下，动作不见丝毫滞涩。他身上是简单的黑色作战服，与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，但脊背挺得笔直，像插进地里的一杆枪。

“规矩很简单。”阎王终于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金石质感，在空旷的堂内碰撞回响，“一局定胜负。输了，留下命，或者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、残忍的弧度，“留下你妹妹那双‘辨识万物’的眼睛。”

灯光边缘的阴影里，一个瘦小的身影瑟身影瑟缩了一下。凌雅，双手被缚在椅背上，嘴被封住，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，泪水无声地滑落。正是因为这双能看穿一切伪装、洞悉最细微痕迹的眼睛，她才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。

凌岳的目光扫过妹妹，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。“开始吧。”他说。

荷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，动作精准得像机器。洗牌，切牌，发牌。纸牌划过绒布的声音，细微得令人心悸。

两张底牌悄然送至双方面前。

凌岳没有去看那张扣着的牌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阎王身上，观察着他最微小的肌肉牵动，呼吸频率，甚至瞳孔的缩放。他知道，真正的赌局，在牌面揭开之前就已经开始了。

阎王似乎也并不急于看底牌，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气氛。他拿起那张明牌——一张红桃K，在灯下泛着殷红的光泽。“好兆头，不是吗？”他轻笑，将牌轻轻放在桌面上。

凌岳的明牌是一张方块9，黯淡无光。

随后的几轮发牌，阎王面前的牌面逐渐显露出强大的组合，同花的趋势已然成型。而凌岳的牌则杂乱无章，最大不过一张J，像是被命运随手丢弃的垃圾。

阎王的笑容愈发明显，他甚至在间隙中，拿起银质打火机，叮一声点燃了那支雪茄，深吸一口，烟雾缭绕，模糊了他志在必得的表情。

凌岳始终沉默。他只是看着，手指偶尔在桌面上极轻地敲击一下，仿佛在计算着什么，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。

最后一轮牌发下。

阎王面前的牌，赫然是红桃10、J、Q，以及刚刚得到的红桃9。只差一张红桃K或者红桃8，便是同花顺。而他的底牌，尚未揭开。

凌岳的牌面，依旧是毫无希望的散牌，最大的是一张黑桃A——讽刺的是，这张唯一的“大牌”，还是上一轮阎王故意让荷官换牌手法下，疑似将要发出的牌，却被凌岳用一种更隐晦的手法截胡了过来，但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，与其它牌格格不入，反而显得更加绝望。

“看来，运气今晚站在我这边。”阎王缓缓吐出一口烟圈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凌岳身上，“你的‘千术’，在绝对的牌运面前，似乎也不那么灵光了。”他特意强调了“千术”二字，带着嘲弄。

凌岳依旧沉默，只是抬眼，深深地看着阎王。

“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。”阎王的手指，按在了他那张从未动过的底牌上。“为了表示对你的‘尊重’……”他微笑着，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动作，将底牌掀起一角，看了一眼。

然后，他的笑容彻底绽放，那是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畅快。他猛地将底牌翻开，重重拍在墨绿色桌面上！

“黑桃A！”阎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，“同花顺！你拿什么跟我斗？你的命，还是你妹妹的眼睛？”

那张黑色的A，在灯光下闪烁着近乎邪恶的光泽，完美地嵌入了他的同花顺牌型，构成了无可争议的、碾压性的胜利。

整个“诡弈堂”仿佛都在这张牌下凝固了。阴影中的凌雅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
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凌岳身上，等待着他的崩溃，他的挣扎，或者他最后的、无力的反抗。

凌岳垂着眼睑，看着自己那副零散、丑陋的牌面，看了很久。久到阎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，久到空气中那根名为“胜负”的弦几乎要崩断。

忽然，他动了。

他没有去翻看自己的底牌，甚至没有再去碰桌上的任何一张明牌。他只是伸出双手，用指尖拈起了自己那几张可怜的手牌——包括那张孤零零的黑桃A。

然后，在阎王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，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，他双手稳定地、缓慢地，开始撕扯那些硬质纸牌。

“嗤啦——”

清晰的撕裂声，在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。纸张纤维断裂的声音，一下，又一下。他将那张黑桃A，连同其他的散牌，一起撕成了碎片，再撕成更小的碎片，直至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、色彩杂糅的纸屑。

他松开手，任由那些碎屑飘落在墨绿色的天鹅绒上，像一场无声的、诡异的雪。

做完这一切，凌岳才抬起头，迎上阎王那因为极度错愕和不解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。凌岳的脸上，没有任何表情，没有胜利的喜悦，也没有破釜沉舟的疯狂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。

他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：

“抱歉。”

“这一局的规则——”

他微微停顿，看着阎王眼中自己的倒影，然后，用一种近乎仁慈的、宣判般的语气，轻轻补充：

“比的是谁更一无所有。”
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被斩断。

阎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，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冻结、碎裂，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迅速滋生的、冰冷的恐惧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轻响，却没能吐出任何一个音节。他死死地盯着凌岳，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，认识这场游戏。

凌岳不再看他，目光转向阴影中那个颤抖的身影，那片深潭里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。